君墨

“气温16℃，湿度97%，降雨概率40%，气压1020百帕，西北风、风速2米/秒。日出预测时间为06:31。早上好，主人。今天不宜出行。”

“嗯。”源赖光拿起他拿来的杯子，喝了口温盐水，困意在眨眼间消散，他往窗外看一眼，“早，天气预报很详细。”

“感谢夸奖，那么，今天我达到标准了吗？”

科学家朝他的造物举举杯子：“不要着急，鬼切，会有那一天的。”

这已经是鬼切这个月第二十一次问这个问题，而今天是二十一号。

机器人对这个问题的执着成都有些超出科学家的预料，不过也没有那么的超出，源赖光面不改色地回答了第二十一次一样的回答，随后习以为常地看着机器人垂头，表现出沮丧样子地站回屋角。

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，机器人会展露出人性化的情感。即使源赖光制造他时给他安装了人类的种种情感插件，包括绝对禁止给机器人录入系统的憎恨、嫉妒、愤怒、傲慢等等负面情感，也被男人随手就安了进去，半点不担忧自己造出的机器人会产生爆发事件。

鬼切也确实没有因这一大片的人类负面情感功能混乱或疯狂，他的情感信息处理器如构建他整个人的器械相同，都是源赖光自己设计制造的，运转起来也完美调和了密密麻麻的情感数据。

但他只在极为偶尔的时候会展露出“人性”。

很难说一个机器人是否需要人性，三原则已经足够束缚他们为人类服务，而机器的前缀显而易见地展现出其身为器械的本质。人需要人性，机器如果也有人性，恐怕就会充满恐怖氛围。

即使是刚刚出生，首次睁眼，接受信息与意识时，鬼切也并未露出半点属于人类的情感。他冰冷又理智，极为自然地表现出机械受人类控制的那一面，浅金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。

一直站在他营养槽边上源赖光那时屈起手指敲敲玻璃，将他的视线引来，与他对视，机器人在营养液里张开嘴，气泡从口中涌出去，他低着头，无声地喊：主人。

科学家便按了液体导出与开启防护罩的按钮，失去浮力的机器人倒坐在槽底，人造皮肤苍白又光滑，他试着按照芯片内的资料来操纵四肢，可在此之前源赖光就已经上前一步，对他伸出手：“鬼切。”

机器人于是恍然，知晓自己被赋予了姓名。他没有立刻去拉住那只手，而是换作半跪地姿势：“是，我名鬼切。”

他随后才抬头，源赖光以意外的耐心等着他做完这套动作，手还放在那里，机器人于是去握，被制造者拉起来，站在身前。男人的另只手在他站稳后伸出，指尖直直靠近机器人半点不动的人造瞳孔，在即将刺入眼球前手指微顿，最终只往上拨了一下机器人长而密的眼睫。

“你还不够完美，”科学家宣判，“还不达标。”

刚刚出炉，几乎什么都没做的机器人毫不犹豫地认同制造者看法：“请完善我，主人。”

说来奇怪，明明科学家所有植入的情感插件都是等比的。假定植入100份情感，那么，所有情感所分的比例都是1%。不会有情感更低，也不会有情感更高。

源赖光在录入芯片内容，编写系统主程序时，没有偏向任何一种情感，也没有任何避讳地将一堆相互矛盾的情感插件输入了进去。

理论上，植入的傲慢会与顺从矛盾，狂妄会与乖巧矛盾，即使出现一个一边喊主人，一边在此刻反驳他话语的机器人也不奇怪。但鬼切的所有情感指向都沿着一条线发展，好像情感指数有了高低，服从性与信奉心占了上风。

但不能否认，制造者比起不听指令的机器人，更喜爱乖顺的造物。源赖光并未顺着机器的话语动作，而只指向边上放着的衣物，等鬼切走去时，才缓缓开口：“这是我无法完善的。”

他对上机器人望来的目光，摘下鼻梁上的眼镜，按了按眉心：“你必须自己找到使你完整的东西，我无法为你录入更多的东西了。”

于是他们开始了长久的问答。

鬼切所使用的系统是学习系统，这让他的思维方式比普通的人工智能更跳跃一些，在他狭窄的生活范围里，他所学习的对象只有源赖光，而源赖光是一个相当优秀，却或许不适合学的人。

譬如，当鬼切通过天网发现因几年前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反叛，导致社会禁止研发具有智能的机器后，他坦然又直接的指着页面问他的制造者为什么自己会诞生。而源赖光甚至都没仔细往浮屏上多看一眼，抓到两个关键字便了然地侧头哼笑。

“为什么你无法诞生？”时代最顶尖的机器制造者问他的造物，“我有能力制造你，也有能力让你不被摧毁，你的诞生就是合理的。”

“有一些行为被禁止，并不是因为这些行为本身有问题，”他说得很慢，像循循善诱的教导者，“而是因为行动方没有禁止方强大，所以才会成为错误。越想要依照过去的习性来裁判、规定人类，社会就会更接近过去的慕强形式。而在这样的情形下，掌握权利的就只是能掌握的存在，而不是善人。”

鬼切点头。他对这样的内容接受理解性极佳，学得也很快，性格构成中的“善”或许提醒了他这样的思维模式并不正确，但就好比他把那些狂妄的情感指数压下去一样，这些警告也被他关闭了。

“所以我的存在是合理的，”青年模样的机器人看了一眼源赖光的表情，又敛了目继续，“存在即为合理，我思故我在？”

“你还没有到后面的程度，鬼切。”源赖光抬起手，阻止他的话，“我还是那个答案，你还不完整，而想要完整是需要你自己去搜寻的。会思考存在的或许是人，或许是动物，但不是一台机器，你想成为完美的造物，而机器的机制就是成为人类。你与人类之间的那一步，需要你自己走。”

他的食指与大拇指分开，比出一段距离：“只有一步，你需要走的只有那一步。”

“是哪一步？”

源赖光不回答了。他看着机器人的双眼，血色的眼中含着令人不安的锐利。源赖光看起来不太像一个科学家，他更适合战场，适合与人相互谋略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实验室中，与自己制造的机器人过着每日都无波澜的生活，等待机器人寻找到他所缺失的东西。

可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。

他的沉默引来鬼切的道歉，比人类更会察觉情感变化的机器人后退一步，闭嘴不言，源赖光还是看他，看得很深，深得像眼中的色泽都沉淀下去。但他最后也没有说出回答。

鬼切偶尔会看书。

源赖光给他录入的知识并不全面，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这样更有学习系统存在的价值意义，还是因为他本身更喜欢造物处于非全知的状态。但当鬼切开始拿着他的光脑连上网络，翻阅书籍与学识内容时，他没做过半点阻拦。

偶尔，他会成为货真价实的教导者，也有时，鬼切会站在他边上，以高频率的数据计算为他帮忙计算。

不论什么时候的网络，上面都会充满各种各样不同存在的言论，有值得一看的，也有毫无价值的。或许是受了源赖光无论何时都存在的游刃有余态度影响，鬼切并未选择把超出计算范围的星网数据全部导入，而是和人类一样去翻阅这些东西，以阅读的方式获得数据。

也正是因此，他拿着问题来找源赖光时间比男人要慢一些，不过他还是来了，带着上一次问答时的继续，他问：“主人，那一步是爱吗？”

源赖光划开光屏，翻看他的浏览记录：“哪一本？”

“Rumu。”

“家居机器人与人工智能，”男人的声音一顿，“我以为你不会看这些。”

“但他们让我找到了答案，这是正确的答案吗？”

科学家合上光屏，他想了一会，指尖叠在一起，视线停在机器人固执看向他的脸上。

他沉默的时间太久，以至于鬼切几乎要得出自己所找到的回答时间错误的想法，但在他退缩的前一秒，源赖光开口了：“如果你以这个为切入口，那么我也以浪漫一些、或许浪漫一些的角度来回答，弗兰肯斯坦，看了吗？”

鬼切点头，这是他第一本看的。

“弗兰肯斯坦，或者说怪人被制造的过程，对他的制造者来说是一种心旷神怡，着迷般的状态，制造者爱上这具以尸体血肉组建的存在，没日没夜地缝合组合，但当对方完成后，他又觉得无比惶恐，逃离了制造的房间。”源赖光意有所指的看向他，“而弗兰肯斯坦则将逃跑的人视作最亲密的人，被他所抛弃后怒不可遏，拼命报复。”

“最终还是被普通人所驯化，来寻找制造者为他制造一个妻子，最终失败。”鬼切接住源赖光的话，他虽然对这本书的内容无比熟悉，却依旧面带不解，“这与爱，与人有任何联系吗？”

“爱，”源赖光复述，“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？”

“组建人类，构建人心的材料多又杂，你与人差一步，这一步不能由人类来告诉你，也无法由机器探查。当你在我身边时，你渴望得到爱吗？”

源赖光的声音又慢又缓：“当我制造你时，当你苏醒时，你都是我最完美，最符合心意的东西。但你并未成为完美造物，仅仅只是我的造物。”

他问：“当你意识到爱的时候，我所问的‘一步’，是你是否去往另一边的‘一步’。”

有一瞬间青年的机械心脏抽搐了，紧接着人造大脑不受控制地构建词句。鬼切敢肯定这句正在组成的话从未被源赖光植入过得他的记忆芯片——即使组成它们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方导入的——但组起来的内容句子从未在他的信息库出现。

这场组建或许用了很久，又或许连一秒都不到，总之，当信息流混乱让机器人都要自己要先死机前，那句话终于明明白白地展露在他眼前，让他对面前的制造者说出回答。

他说：“系统还未准备好爱。”

——END.

换手机的庆祝性质短打，所以写了未来设定。给大家看我的手机名称：

因为是庆祝手机的短打所以剧情比较跳跃片段化，想法也变来变去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没看懂。简单说一下大致内容：光从一开始表示的“你还不完美”指的是“你作为机器人还不到我认为的机器人的程度”，而不是“你作为我的机器人不够完美”，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机器人不需要人性，不需要爱。所以他一开始是给出退路的，只要鬼切选择人性与爱，他就只是“完美的机器人”，而不是“源赖光的机器人”。但是鬼切能理解这些东西的渠道只有他，所以这种退路的存在价值没多少。

这里这段鬼切选择了成为他的机器人，就好比等比例录入的情感导致的性格也是顺着源赖光喜好成型那样。后面光哥会不会翻车就不归我管了，如果翻车的话我也暗示过，鬼切的情绪指数也有很多负面情感，可以和yys的发展连起来看，意识到源赖光对他更接近人对自己的器物，翻车之后鬼切迈出了成为人类的那一步，但性格偏向觉切还离家出走，想要表明我不依靠你也能做出一番事业，然后迷路进了机器人革命营大江山组织，又见到了主张平等的一方掌权者安倍晴明，乱七八糟发生了一大堆，在主张人类毁灭的海国恐怖组织袭击下回来找源赖光，拉着自己的科学家上战场解决海国合成人，战争胜利，但他也受了重伤被分开躯体了。

源赖光把他的残骸捡回去做了天剑，天剑醒来，眼里有光有人性有他，于是源赖光敲了敲营养槽的玻璃，对里面的造物无声地说：你是完美的。